巫祝的密室之内,庄严静谧,香炉之上烟气袅袅。
墨画端坐正中,四周的墙壁,和偌大的地面之上,被他布下了重重阵法。
如蛛网一般,密密麻麻,将他护在正中,隔绝一切窥视和算计。
而密室之外,戮骨,丹朱,赤锋等一批,墨画目前在大荒最为信任的金丹,领着一群渊骨重甲蛮兵,正在严防死守。
没有墨画的命令,任何人不得进入密室,不得擅自打扰他闭关。
这是死命令。
墨画的语气,也十分严厉,甚至将“神主”的名头也搬了出来,以此震慑宵小。
因为这次“进食”,真的不一样。
这是他能否迈向金丹的关键,也关乎着他能否在神念之道上,更进一步。
墨画闭眼打坐。
密室之内,死一般地寂静。
而识海之中,墨画却已然开始了“大快朵颐”。
巫鹫大神,是古老的蛮荒神明,虽然战力看着没那么强,但神道的体量却相当可观。
更何况祂一身神通,其实并不弱,只是墨画得天独厚,手段太强了。
此时,菁纯的熔火阵法,在地上“滋滋”烧着。
墨画盘腿坐在地上,手握一把神念所化的金色小剑,将巫鹫大神漆黑的念力,一点点割下来,放在火上烤。
待烤得变色了,黑色褪去,念力发白了,火候也差不多了,墨画便张开嘴,“嗷呜”一身,把烤好的念力吞下去。
就这样,他一边烤,一边吃。
吃着吃着,原本还紧绷着的脸上,竟忍不住流露出了悠闲的神色。
他很久没吃到这么肥美的“神念”了。
上次吃是什么时候,他已经忘了。
只是,就在墨画悠闲地,一片一片吃着“烤神”的时候。
隐秘之处,一小条神念“肉丝”,竟悄无声息地,从巫鹫大神的“躯体”上脱落,游走到了墨画识海的一个角落,慢慢变得凝练,而后自我腐化出了一缕黑气,生出了一丝腐肉,还有一片近乎透明的黑色羽毛若隐若现。
之后,这条“肉丝”,便开始扎根,像是一根落在地上,无人在意的头发,又像是一根悬崖峭壁上的小草,在坚固地岩缝中寄生。
可他“扎”了半天,发现这识海,坚固得令人发指。
即便以祂的神念道行,竟也扎不出一条缝隙来,供自己寄生。
这识海,坚固得不像是个人。
甚至,不像是一个“血肉活物”,能有的识海。
祂有点生气,可仍旧不死心,黑色的死线,仍旧拼命向识壁钻去。
恰在此时,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:“要不……算了?”
这条“黑丝”一颤,像是怕被人抓到的小偷,不敢有一点动静。
祂也不知,这小子是不是在跟祂说话,更不敢有任何回应。
墨画嘴里一边塞着“神肉”,一边淡淡地鼓囊道:“出来吧,你钻我的识海,不知道我很痒么?”
痒?
黑色的念丝,又颤动了一下,不知道是愤怒,还是觉得羞辱。
而后黑光骤然闪烁,死腐之力解了封印,从念丝中流了出来,像是皮肉骨骼一般,慢慢复原,化成了一个披着巫鹫羽毛的鹰身少年,面容英俊而威严,目光阴沉,脸色白得吓人。
这少年死死盯着墨画。
墨画一边吃着他的“肉”,一边转过头来,看了他一眼,也有些惊讶:
“这是你的神明化身?”
神明,是有很多种化身的。
既有全力厮杀时,展露的完全体的神道真身。
也有行走于天下时,类“人”的化身。
墨画的老朋友,黄山君就是如此。
他类人的化身,是山神庙里,那个很丧很颓很落魄的山君。
真正的神躯,是一只又高又大,宛如小山一般十分威武的黄大仙。
一般神明,不到生死厮杀的关头,都是以“半人”的化身形象示人的,毕竟神明吃的,是“人”的香火,念力来自于人的信仰。
所以,很多神明的神性中,自带一股“人性”。
这种很细节的神明学问,都是墨画自己亲自实践,亲身当了一下神明,才慢慢研究出来的。
一般没做过“神”的人,还真不知道。
巫鹫之神,化成了一个面色阴沉,半人半鹫的的少年,死死看着墨画,声音嘶哑问道:
“你到底……是什么东西?”
墨画嘴里还吃着巫鹫神的“肉”,含糊道:“我说了,我是神主。”
巫鹫大神冷笑,“别以为,我没见过神主……”
墨画吃肉的嘴停住了,神情有些惊愕,随后眼睛一亮,“你竟然还见过大荒之主?”
“什么时候见的?”
“大概多少年前?”
“大荒之主什么模样?长得丑么?什么境界,很强么?祂是不是彻底死了?现在到哪去了?”
墨画嘴里连珠炮一般,一连问了很多问题。
巫鹫神还是一味冷笑,“什么都不知道,就这……你还敢说你是神主?”
墨画摆了摆手,“这不一样,大荒之主是之前的‘神主’,我是‘现任’神主。”
墨画的话,显然触及了巫鹫神的“逆鳞”。
“亵渎神主之名,你找死!”
巫鹫神目光锋利,猛然嘶吼一声,周身强大的念力翻涌,神通之力流遍全身。
羽翼之上,死腐之气复燃,整尊神都散发着恐怖的威严,令凡俗众生,不可直视。
巫鹫大神以冷厉威严的姿态道:“我今日,必让你付出代价,让你知道……”
墨画冲上去一拳头,巫鹫神当即就被揍趴下了。
“在我面前,装什么大尾巴狼?”墨画不悦道。
巫鹫神显然不服,还想挣扎,还想再说什么。
墨画骑在了祂身上,揪断了祂翅膀,把祂脑袋按在地上,小拳头举起来,砂锅那么大,一拳一拳,把祂揍得鼻青脸肿。
一边揍,墨画还一边念叨:
“你还装,还装……”
巫鹫神彻底服了,不敢再逞强了,神明的颜面也不要了,心中无奈,同时也气得差点吐血……
大道的法则,有时候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。
大荒这个鸟地方,要么神道衰微,土鸡瓦狗一箩筐,遍地神力微弱的牛鬼蛇妖都敢自称为神。
要么就突然乾坤颠倒,跳出一个不在天地五行之中,神通强得摸不着头脑,甚至能口吞神明的“小魔神”。
天道都不知道,给大荒这个地方,做点实力“平衡”的么?
要么弱得离谱,要么强得不着边际。
自从神主没了,已经顺风顺水,“无敌”了几千年的巫鹫大神,心里真的是日了狗了。
但没办法,做神就是要能屈能伸。
在凡人众生面前,要神圣威严,一谕九鼎。
在更强的神道怪物面前,就伏低做小,忍气吞声。
巫鹫大神当即道:“小神君,本尊……我错了……”
墨画收起拳头,问他:“真的知错了?”
巫鹫神点了点头,不敢不知错。
墨画也点了点头,暂时放过了巫鹫神,“好,那我问你,你老实说……”
“是。”巫鹫神老实道。
墨画问道:“你真的见过大荒之主?”
巫鹫大神看着墨画,“小神君您,便是大荒之主。”
墨画冷着脸道:“不是我这个‘大荒之主’,是之前那个,你别想糊弄我。”
巫鹫大神无奈,只能叹道;“见过。”
“多少年前见的?”墨画问。
巫鹫大神摇头,见墨画脸色不悦,连忙补充道:
“我真记不住了,神明不知岁月,而且受香火供奉。香火根据信仰强弱,断断续续的,我也时而时而清醒,时而迷糊,具体岁月记不清,只大概知道,几千年前,我曾面见过神主……”
墨画又问:“神主是什么模样?”
“这……”巫鹫大神迟疑道,“与我这等新神不同,神主是真正的‘古神’,岁月悠长,本源太过深厚,化身众多,神的相状也千变万化。我所见的,也只是诸般神相的一面……只大概记得,神主人身羊角,白骨为面,气息强得可怕……”
巫鹫大神在蛮荒之地,是仅存的“古老”神明之一。
但在大荒之主面前,他却只能自称为“新晋”,仿佛只是个年轻的“小辈”。
神与人在岁月上的悬殊,可见一斑。
而巫鹫大神所说的神主的相状,跟墨画在乾学州界所见的那个白骨邪神像,也的确十分相像。
“那……大荒的神主,为什么会在大荒的历史中突然消失?”墨画好奇问道。
这个问题,他疑惑了很久。
巫鹫大神眉头紧皱,显然也不是特别确定,“神主是‘古神’,很多秘辛,也不是我这等神明能够探究的,但当时神主突然消失,的确有很多奇怪的地方……”
墨画追道:“哪里奇怪?”
巫鹫大神声音凝重,“我……也说不上来……”
墨画举起了拳头,目光不善。
巫鹫大神忙道:“不是我不想说,而是……”
巫鹫大神神情苦涩,“神道上有些隐秘,如果模模糊糊,说不上来,就说明是有些不可知的存在,在进行遮瞒,不让你知道。我也只是一尊得了点道,略有资历的部落之神,不是那种真正的古老神明,有些东西,我也没能力去窥探……”
墨画眉头微皱,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。
有时候天机遮掩,没法去说,不然真的会惹下大祸。
在真正的大灾面前,神明也未必安全。
“那神主祂……据你‘推测’……”
墨画将“推测”这两个字,咬得很重,“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……而消失的?”
这就是一个,很敏感的问题了。
巫鹫大神想了想,还是缓缓道:
“这些岁月来,我也时常琢磨这个问题……”
“神主祂……有可能……是被某个大能,施展手段,封印住了本源。”
“也可能是因为,被某个大敌重创,陷入了沉眠……”
“甚至是被,某个不可知的强大存在,强行抹杀了一遍,从‘生’转为了‘死’……”
“当然,这些都是我的推测。”
“神道之事,从外面看,虚无缥缈,从里面看,凶险重重,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……”
墨画点了点头,不再追问。
无论是神,还是人,所见的终究只是自己眼中的那一方世界。
大荒神主的事,绝不可能简单,他也没指望,从巫鹫大神的嘴里,能得到真正的实话。
而且墨画也没忘了,当下他还有最重要的事要做。
墨画思考了一会,对巫鹫大神道:“你的念力中,藏有你作为神明的本源意志吧?”
巫鹫大神脸色一变,“这你都知道?”
墨画心道废话,我吃了那么多神,我怎么会不知道。
墨画又道:“你把你自己的意志,从念力中分离出来,一点都不要留。尘归尘,土归土,念力是念力,意志是意志,泾渭分明,不可有一丝混杂,不然我抹杀了你的意志,你可别怪我……”
巫鹫大神瞳孔微缩,而后浅笑,“你怎么可能有手段,抹杀我的意志。”
墨画问:“你要试试么?”
巫鹫大神刚想道:“试试就试试。”但想了想,到底还是算了。
现在是“屈身守分”的时候,不再是之前“作威作福”的运道了。
“罢了……”
巫鹫大神心中叹气,道:“我按你说的做便是。”
之后巫鹫大神,走进自己被墨画斩了,又截留下来的庞大“神躯”之前,催动念力,将神躯内的本源意志,全部析出,融在了自己身上。
这个过程,是比较痛苦的。
巫鹫大神的心,也在滴血。
他心里明白,墨画到底要做什么,而他身为神明的这一身念力,实在是修之不易,如今一旦析出本源,这念力便是最纯净的修道“能量”,是墨画这等“吃神”的存在,最“肥美”的饵食。
墨画也有些暗自兴奋。
神明的意志,是可以用劫雷抹去的。
但这个过程中,会伴随着念力的损耗。
如今二十四纹在即,任何一丁点念力,都弥足珍贵。
墨画不想浪费,因此便以口头上的“威逼利诱”,代替了劫雷的“消毒”,让巫鹫大神,自行将意志剥离出来。
这样一来,残留下的念力,自然也就更多了。
时间紧迫,又机会难得,墨画必须想尽办法,将念力资源的榨取,达到最大化。
逼着巫鹫大神,将他自己的念力“析出”后。
墨画的识海内,瞬间便充盈了极其庞大的念力,墨画心中暗暗兴奋不已。
接下来的问题,是要怎么“安置”巫鹫大神……
他的念力没了,但本源和神格还在。
放,肯定是不可能的。
这些东西,吃也没办法吃。
墨画略作思索,便对巫鹫大神道:“你随我来。”
巫鹫大神不解,但人为刀俎,他为鱼肉,他也不敢忤逆墨画。
墨画便带着巫鹫大神,穿过长长的索道,进入到了一间大殿中。
大殿之内,金碧辉煌。
而大殿之中,正端坐着一只,身大头大,威风堂堂,气息凛然的神兽——貔貅。
墨画将巫鹫大神,带到了大荒圣物封印的神殿之中。
巫鹫大神一脸震惊。
尤其是,当他看到貔貅的时候。
巫鹫大神指着貔貅,一脸难以置信,声音都开始颤抖:“这只貔貅圣兽……怎么会在这里?”
“这只貔貅……”
墨画一怔。
这个巫鹫大神,认识这只貔貅?知道这只貔貅的来历?
阵问长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