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张远已经全部交代了。”
办公室里，秘书递给林序一份报告。
“这上面记录了行星轮回全部关键成员的名单。”
“从他所提供的情报、以及我们后续另行抓捕的其他人员提供的情报交叉分析，确认名单属实。”
“我们已经将信息通报给全球其他主要力量，正在对该组织成员进行搜捕。”
“目前落网人员总是已达到名单数量的80%，预计两天内可以完成全部工作。”
“好。”
林序微微点头。
行动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可以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，但从另一方面来说，却又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毕竟，自己手里掌握的，是真正意义上的“降维打击”的情报。
这整个组织都已经被摸透了，甚至连他们这个组织的“信条”、他们的“理想”，都已经从根本上被破坏。
再加上国家力量的全面支援、以及相对充裕的时间，他实在是想不出来，有什么组织能扛得住这一轮铁拳。
一波被团灭才是正常的，真想活下来的话......
周岳来都不够。
那得张黎明来，估计还能有那么一点希望。
不过......
“张远呢？”
林序开口问道：
“他怎么样？情绪还稳定吗？”
秘书稍稍沉默片刻，随后回答道：
“很难评价。”
“他的情绪应该还算稳定，也没有什么过激举动。”
“但是吧.......挺消极的。”
“这个人如果想要把他用起来的话，可能是要花不少功夫。”
“不用。”
林序摆了摆手道：
“可以选择的对象太多了，哪怕仅仅在高维经历者这个团体中，也有大量稳定的、可用的人选。”
“我只是好奇而已。”
其实从林序的视角来看，张远确实还能算是一个人才的。
在有限的能力范围内，他先后利用行星轮回、纠错人这两个组织，大幅放大了自己的成果，甚至做到了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程度。
----当然，这一笔没那么光彩就是了。
如果能给他一个合适的引导，他应该也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。
但对他的利用也是有风险的，这件事情，只能交给实际的“用人方”去决策。
这就跟自己没关系了。
自己不可能长久地留在这个世界，更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。
林序站起身，继续问道：
“江星野呢？到了吗？”
“到了。”
秘书的视线稍稍向左便宜。
“就在外面。”
“需要让她进来吗？”
林序皱了皱眉，犹豫两秒后，终于回答道：
“让她进来吧。”
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犹豫。
但该面对的，总归还是要面对的。
“明白。”
秘书转身向门口走去，林序则是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。
此时，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。
只有耳边智云的声音偶尔在向他报告着舰队的最新调度情况。
“智云。”
林序突然开口说道：
“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非常规的问题？”
“理论上说，任何问题对我来说都不是非常规饿的。”
智云的回复声立刻响起：
“您可以问我您想问的所有问题，我会尽我的能力为您解答。”
“好吧......这不是一个技术问题。”
林序顿了一顿，继续问道：
“我想问，为什么我会对这里的那些熟悉的人有抗拒感？”
“关系越近的，我越不想接触。”
“白墨大概算是个小小的例外，跟她见面时，我反倒没有那么大的压力。”
“但是江星野、秦风、齐源、阿雅娜、张黎明......”
“这些人......”
“我哪怕是去设想跟他们见面的情景，都会觉得很......”
“不能说是痛苦，但就是抗拒。”
“明白。”
智云的分析发生在无穷小的时间尺度内，它立刻给出了回应。
“大概是‘愧疚感’。”
“你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抱有愧疚，因为你已经看到了他们的结局，但你又清楚地知道，自己无力去改变这个结局。”
“因为愧疚，所以选择逃避。”
“这是符合本能的正常反应，您不必为此感到困惑。”
愧疚？
好像是的。
林序有些恍然。
白墨之所以特殊，就是因为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，见到过了她的无数次死亡。
而且，在那时候，自己跟她是“同时赴死”的。
从某种程度上说，这算是一种心理上的补偿。
但其他人呢？
其他人跟白墨，不都是同样的结局吗？
林序又感觉这个理由有点说不通。
他还在心里跟自己较劲，而这时候，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敲响。
他说了一声“请进”，紧接着，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。
江星野。
“坐吧。”
林序指了指对面的座位。
江星野的眼神始终停留在他的身上，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。
还没等坐下，她便突然开口问道：
“你是.....林序？”
“蝴蝶？”
林序点点头，回答道：
“是我。”
“但这怎么可能！？”
江星野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序。
梦里的----或者说“幻觉”里的那个模糊的形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，甚至跟自己生活中那个熟悉的人完全重合了。
有很多次，在接收到高维信息时，她确实怀疑过，那个向自己提供信息的有没有可能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。
但当结果摆在面前时，她仍然有些难以接受。
林序......
这明明就是他吧？
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，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飞控工程师而已。
他确实很聪明，但他的聪明在真正的天才面前并不突出。
他的性格很好，但如果要说“坚韧不拔”，大概跟那些经过训练的军人相比也差远了。
他甚至连按时去健身房锻炼都做不到！
这样的他，怎么会是那只蝴蝶？
江星野的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，林序略带调侃地说道：
“没想到吧，就是我。”
“对了，这个时候的你，对‘蝴蝶’的实际身份，其实是还不清楚的，对吧？”
“不清楚。”
江星野摇了摇头，紧接着又问道：
“这个你.......这个林序，不是这个世界的林序，对吧？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甚至连身体都不是同一个，没错吧？”
“没错。”
林序点点头，回答道：
“另一个我，现在应该还在天穹科技里上班。”
“明白了......”
江星野缓缓点头。
“你们跨过了物质的界限，来到了这个世界。”
“你们不再需要我来传递信息了----还是说，我传递信息的使命，已经结束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
林序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眼镜，继续说道：
“戴上这副眼镜，你可以直接跟我们的人工智能----也就是智云对话。”
“它会给你提供所有你需要的信息----当然，是权限范围之内的信息。”
“看完之后，你就能理解，有关你的‘使命’的一切了。”
他的话刚说完，江星野便已经把手伸向了眼镜。
林序咳嗽一声道：
“晚点再看，现在先不着急。”
江星野尴尬一笑收回手，随即问道；
“那就先不谈这个......所以，你需要我做什么？”
“或者简单一点，你现在找我，是为了什么？”
“我需要你保证这个世界按照正确的轨道前进。”
林序回答道：
“在上一个世界，我们完成了基础科技的跃升。”
“我之所以能来到这里，也是因为上一个世界的贡献。”
“而在你们这个世界.....我同样需要你们完成一项关键技术的跃升。”
“什么技术？”
江星野立刻坐直了身子。
一项需要倾尽整个世界的力量才能达成的技术......
这玩意儿听上去就不是那么简单。
但不知道为啥，越是有挑战性，自己就越兴奋。
“一项真正能把所有不同世界串联起来的技术。”
“串联？？”
江星野愣了。
在进这扇门之前，实际上她已经从其他工作人员口中得到了一些基础的信息。
她也知道，那支刚刚在世界上引起了巨大风浪的舰队实际上并不是外星人，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“同胞”。
见到林序之后，她更加确定了这个事实。
但现在......
林序居然说，他需要一个串联世界的技术？
不是，你们现在都已经能跨过维度的界限来到这里了，你还不能把世界真正串联起来？
“是的。”
林序郑重回答道：
“我们确实能在不同世界之间穿梭，但实际上，这样的穿梭是存在不稳定性的。”
“同样的，穿梭的成本也极高。”
“我们需要一支庞大的舰队，或者至少需要一艘足够先进的旗舰。”
“而这艘旗舰每次进入高维空间，都要面临损失的风险。”
“假设它跨越两个世界仅仅是为了带回一条信息的话，那么它带回的信息，就天然具有滞后性。”
“因为虽然航行的过程中并没有‘时间’的概念，但它必然要在某一个时间点上着陆。”
“而适合着陆的时间点的间隔，就是它的时间成本。”
“很简单的例子，从上一次着陆，到这一次着陆，我们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。”
“根据我们对高维通道的了解，下一个适合着陆的通道，将出现在三天以后。”
“但，再下一次，适合着陆的‘窗口’，就会出现在一年零三个月以后。”
“很显然，这样的信息传输效率，是达不到我们对‘信息同步’的要求的。”
“所以，我需要一项技术，能把不同世界之间的信息，完全拉齐......”
“时序性。”
江星野突然开口道：
“这项技术的核心，是世界进程的时序性。”
“你不能把信息传递到过去，因为那会导致矛盾的发生。”
“虽然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后果，但.......应该不会好。”
江星野的话音落下，林序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。
好家伙。
自己本来还打算好好跟她解释这个部分，但还没开口，她就已经自己发现了问题！
“没错，就是时序性。”
“所以实际上，你们需要完成的技术，是一个可以‘选择信息落点’的‘同步器’。”
“这项技术没有那么简单，甚至我可以直说，它比‘跨世界航行’的技术，还要复杂。”
“怎么样，你......想不想干？”
“我没别的选择吧？”
江星野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。
她摊了摊手，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，随后说道：
“说实话，刚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我还有点害怕。”
“总觉得是......摊上事儿了。”
“见到你之后，我就更怕了。”
“不过现在......倒是没那么怕了。”
“害怕？”
林序不明所以地问道：
“不是紧张吗？”
他心里暗暗想着，这个世界的你最后可是正儿八经的火星女王啊。
就这尿性，你还能有怕的事情？
“是真怕。”
江星野重重点头。
“是那种.......感觉自己熟悉的东西全部都要被摧毁的害怕。”
“很难形容----就好像做梦梦到自己刚变成鬼到了阴间，人生地不熟的那种害怕，你懂吗？”
“我不懂。”
林序连连摇头。
这什么鬼形容？
谁能懂啊？？
“哎，那算了。”
江星野放下茶杯，继续说道：
“不过现在还好----实际上，这个世界并没有变。”
“你们带来的只是一些新的技术，一些新的规则，并不是.......底层逻辑的变化。”
“这个世界的内核，还是那样的。”
“就连你，跟这个世界的你其实都很像。”
“嗯？”
林序好奇问道：
“哪一方面？”
“不好说，感觉吧----你说话也是一样的带着点劲儿劲儿的状态。”
江星野站起身，没有延续这个话题。
“总之，如果你认定我需要做这件事情，并且认定我有能力做这件事情，那我就去做。”
“你应该是要离开的，对吧？”
“你所在的那个世界，是不能没有你的。”
“要不然，我收到的那些信息......就没有来源了。”
“没错。”
江星野拿起了桌上的眼镜。
“三天之后？下一个着陆点？”
“没错。”
林序伸手把眼镜开机，随后继续问道：
“说起害怕......我倒是有个问题。”
“我在见到你之前，一直觉得很抗拒，或者说其实就是害怕。”
“但现在似乎......也好了。”
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？”
“很简单啊。”
江星野回头看向林序。
“你是怕见到了我们，但又没机会告别。”
“但其实没关系的。”
“我们也压根不需要什么告别。”
今天毁灭世界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