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人的能量显然很大。
几乎在短时间内,关于顾氏是否应当还政于天子的种种传闻,便已经在整个天下之间传了起来。
不,或许也并非是这些人的能量大。
他们的能量就算再怎么大,又怎么可能大的过御史台?
只是说,他们人太多了!
而且其中还涉及到了顾氏,这本身对于天下人而言,都是最为关注的事情。
别忘了,顾氏还政可是有着典故在的。
那一代代人的所作所为,早已通过代代相传的故事,成为了百姓心中的常识。
百姓们自然是不想打破当前的繁荣。
可还是那句话——
并非是所有人都是清醒的,仅有的清醒之人也会因为巨大的利益而做出不同的选择。
皇权思想烙印的桎梏就是如此。
对于百姓们而言。
他们对于顾氏还政之事自是乐见其成,因为他们始终都觉着,皇帝是皇帝,顾氏是顾氏。
就算将权力全都交给皇帝。
顾氏也始终都是太傅。
也始终都会继续带领着天下人做事。
没错,就是这样的想法。
看似单纯,但却亦是百姓们最为朴素的想法。
他们不懂朝堂诡谲,更看不出利益干戈,只是觉着这是对于顾氏对整个天下最好的安排了。
这就是软刀子。
这些人说的其实也不错。
顾氏的千年声望确实是顾氏不朽的根基之一,但同样也是顾氏最大的负担。
这一点,顾易早就已经感觉到不止一次了。
可这一点顾易亦是无法扭转。
顾氏以此为基,便一定要承受其所带来的反噬。
世间万物本就没有一劳永逸之事!
这一关,顾氏无论如何都要过!
......
应天府,冠军侯府。
一众顾氏子弟集结。
“欺人太甚!”
年轻一辈中性子较为刚直的顾昀此刻满脸皆是怒意,看着那一份份御史台的奏疏,他眼神之中满是藏不住的杀意,“我顾氏五代人呕心沥血,方有今日之盛世!”
“如今四海初安,这些蠹虫便迫不及待地跳出来,用这等阴损手段,妄图逼我顾氏交权?”
“他们也不想想,若无顾氏,何来今日之大局!”
“昀弟,慎言。”较为沉稳的顾昭按了按手,眉头紧锁,“愤怒无用。”
“如今这还政之论,看似空穴来风,实则抓住了两点要害而已。”
“其一无非便是太祖皇帝天下未定,军政托付的旧训;”
“其二,便是我顾氏历代功成身退留下的美名,却没料到,我顾氏声望基石,如今却成了架在我等颈上的利刃。”
听到这话,一声声无奈的叹气声也是不由得响了起来。
“最棘手之处在于,此论调并非空言,而是裹挟了部分民意。”
“不少百姓确实认为,如今天下太平,顾氏理应将大政奉还天子,方能全了君臣名分,而顾氏依旧可以如以往般作为太傅辅政......他们......他们觉得这是为我顾氏好。”
顾琦一直沉默地听着,此刻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疲惫:“我在巨鹿,亦听闻此类议论。”
“甚至有学院年轻学子受其影响,前来问我,顾氏是否应效仿先祖,急流勇退,以全千古之名。”
他苦笑一声,“民心如水,可载舟,亦可覆舟。我顾氏千年所积之望,如今却成了束缚我等手脚的枷锁。”
没错,甚至就连他这种学究派如今都已经来了。
此事的影响确实太大了。
只要是顾氏之人,就根本不可能忽略如今天下的滚滚大势。
就是大势!
民意、朝堂、商人、世家。
整个九州的一切仿佛都已经站在了顾氏的对立面。
虽然这其中的原由各不相同,但其根本却又是一致的。
而且此事对于顾氏而言,又不是那般好处理掉的,毕竟此事还关乎着整个家族的声望,既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。
顾昭看向始终闭目不言的顾霖,沉声道:“大伯,此事实在棘手。”
“若强硬弹压议论,恐坐实权臣之名,损我顾氏清誉,正中了那些人下怀。”
“可若放任不管,此论调愈演愈烈,不仅动摇朝局,更会使得新政推行受阻,比如海运之策,那些人必借此攻讦我等揽权牟利。”
“进退皆难啊!”
一声声的议论声不断响起。
几乎所有子弟们,都在说着其中的干系,话里话外的意思自是不会甘心。
又有谁会甘心?
五代人的奋斗,才造就了如今的大好局面!
可以说——
如今顾氏对于整个大宋的付出,已经完全超出了以往的任何一个朝代。
这无关于皇位,也无关于权谋。
顾氏是真的想要看一看,让整个九州这样继续发展下去,那将会变成何种样貌。
可这些话,他们没法说出来。
在皇权与人臣思想的烙印之下,再加上顾氏本就有着还政于天子的传统在,就算他们再怎么不甘心,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将所有的心思都表露出来。
甭说是他们,甚至就连顾易此刻都有着一些犹豫。
还是那句话——
顾氏不争一世,争万世。
到了如今的这般地步,其实顾氏已经给整个九州留下太多的东西,就算如今急流勇退,倒也可以称之为存身之道。
毕竟顾氏还要始终面临着修正的压力在。
在如今这个巅峰之时逐渐隐退,绝对可以让顾氏更为从容的面对接下来的劫难。
但此举,同样也会影响到顾氏目前所做的一切。
而这同样也是他有些犹豫的理由。
从理智上来说,他觉着可以隐退。
但从感性上而言他则是想要顾氏再次一争!
毕竟顾氏的出现本身就是逆天改命之举,早晚都是要放手一争,又何必有所顾虑?
而这,也是顾易未曾通过“通灵玉”去干涉的原因。
向前闯亦或是向后退都有着理由。
而在面对这种情况之时,他更是愿意将选择交给家族之人。
顾氏并非是他掌中的木偶。
一代代人所付出的心血实在是太过于沉重,顾易也不是木头,自是不可能刻意的去掌控一切!
声声议论之下,顾霖始终都未曾开口。
他又何尝看不出这其中的内幕呢?
但他的处境同样也很艰难。
其实作为当代顾氏家主,他早就已经考虑过要还政给天子的事情了,毕竟于情于理顾氏都不应该再接着掌控这种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权利。
且如今家族的后人才能同样也十分平庸。
若是没有这些人插手的话......以他的性格,就在他死后他是绝对愿意将权利交出去的。
可现在不同了。
他会交出权利,以免侮了顾氏的名望。
但绝对不是现在!
他不能容忍,当今天下的滚滚大势,毁在了这些人的手上!
思绪间,他当即摆了摆手,止住了众人的议论:“顾氏还政于天子,于礼于法,于我先祖旧例,皆属应当。”
“此事,本无需他人来催,待时机成熟,我顾氏自会为之。”
“然,绝非此刻!”
“绝非在此等宵小之辈,以卑劣手段,裹挟民意,妄图逼宫之时!”
“我顾氏五代心血,铸此盛世基业,非为一家一姓之权柄,乃为这九州万民之福祉,为这文明薪火之传承!”
说着,他也是缓缓站了起来:“故此,当待我扫清此等魑魅魍魉,肃清朝堂,确保国策得以延续,盛世得以稳固之后,再行还政,方不负太祖所托,不负我顾氏千年守护之责!”
他目光灼灼,下达指令:“顾昭,着你联络御史台中坚,不必直接弹劾还政之言,转而深挖陈明远、王璞等人及其背后家族,在漕运、市舶乃至地方政务中贪墨舞弊、与民争利之实证!”
“除此之外——”
“还有他们身后的那群宵小!”
“这一次,务必将这些蛀虫全都抓出来!”
“顾琦,你速返巨鹿,学院之事不可惊扰,从今日起,你当为巨鹿家主,朝堂诸事,于你无关!”
他的表情无比严肃。
要知道,如今的顾霖亦是早已不在年轻。
多年的身居高位,已然是让他的身上多了一股旁人难以企及的气质。
再加上他那严肃的表情,即使他站在那里,都会让所有人的心安下来。
但,这还未完!
紧接着,顾霖又道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微微色变的话!
“看好天子——”
“切记,不可让宵小之徒影响天子!”
他又岂会忘了天子这一关?
其实对于当前的顾氏而言,要想对顾氏真正的造成打击,有且唯有两条道路。
第一条,便是利用民意所形成的软刀子。
因为这是顾氏的核心根基。
而第二条,则是天子。
是九州的皇权烙印。
当然,顾霖并非是要做什么犯上之事。
他看不上皇帝位,也不会愚蠢到拿顾氏千年所积累的根基换一个去做皇帝的机会。
他是要防范!
防范这些人在对天子造成影响。
顾氏可以退去。
但那是为了声望,是为了整个顾氏辉煌万世的计划,但一定不能是被宵小所蛊惑。
当然,此话也并非是要软禁天子。
想要避免天子被人蛊惑,以顾霖如今的权势而言,实在是有着太多太多的办法了!
没错,他要亮剑了!
.......
——局势骤然生变。
御史台的种种动作,自是不可能瞒得住有心之人。
此次针对顾氏的种种确实干系极深。
整个九州上下。
几乎大半的有能之人都已经参与到了其中。
这种感觉,像极了昔年东汉末年之时,天下世家针对顾熙时那般,同样也是举世皆敌,同样也是因为顾熙挡住了所有人的道路。
如今同样也是如此。
但不同的是——
昔年的顾氏远远不及如今的顾氏。
纵使昔年的顾熙亦是权势滔天,乃为朝堂第一臣。
但如今的顾氏,在很多时候都已然是超脱出了臣子的范畴。
能够限制今日之顾氏的,也唯有顾氏自己罢了!
而也正是因为如此,这些人就不可能再次将顾氏逼到昔年的那般境地。
面对御史台的齐齐动作。
整个天下的风气仍是没有半点的变化。
这就是这些人此次作为的不凡之处。
他们是在裹挟民意与士子,而他们则是藏身与幕后。
且最关键的是——
这些人当中显然是有着能够在御史台之中扔旧有些能量的人物在,面对御史台的一番调查,这些人竟然在明面之上维持住了阵势,让整个御史台竟然没有半分的收获。
这其中显然也是有着大宋当前吏治比较清明的关系。
种种情况都表现,至少在短时间之内,御史台想要调查出种种问题来,是不可能的。
垂拱殿。
此地乃是天子居所。
作为新都之中全新修建的皇宫,此地相比于昔年的开封皇宫亦是不逞多让,甚至在整体的风格与占地方面都要超出了开封。
而当今天子赵翰音如今便一直居住在此地。
日日寻欢作乐。
对于赵宋皇帝如今的各种情况,其实整个顾氏也是十分的无奈。
虽然顾氏代掌一国。
但这五代家主,其实就没有一人放弃过对于皇帝太子的培养,只可惜这赵宋的皇帝就如同是被诅咒了一般,能力差也就不说了,整个人也没有半点想要奋斗的心思。
甚至顾易都想过这会不会是因为修正的关系了。
毕竟大宋的这些个皇帝,在原本历史之中就一个比一个离谱,即便如今有顾氏倾力辅佐,似乎也难将这倾颓的皇运,彻底扶正。
此时,垂拱殿内。
丝竹管弦之声靡靡,舞姬水袖翻飞,胭脂香气与酒气混杂,弥漫在雕梁画栋之间。
御座之上的当今天子赵翰音,面色红润,眼神带着几分迷离,正随着乐律轻轻拍打着膝盖,全然沉浸于这歌舞升平之中。
就在这时,顾霖肃穆的声音自殿外传来,
“臣——顾霖,拜见陛下。”
他的声音清晰有力地穿透了乐曲声。
瞬间,殿内的乐师与舞姬动作不由得一滞,目光怯怯地望向殿外那道挺拔而威严的身影。
赵翰音却浑不在意地哈哈一笑,挥了挥宽大的袖袍:“无妨无妨!接着奏乐,接着舞!”
他一边说着,一边趿拉着丝履,有些摇晃地站起身,穿过那些因紧张而动作僵硬的舞姬,朝着殿门方向迎去,脸上堆满了热情却略显浮夸的笑容:“太傅来了?”
“快快与朕来共享此乐!”
“朕新编的《宋军破阵乐》,太傅且看看,比之前朝旧曲如何?”
“可有几分太祖皇帝当年的英武气概?”
这赵翰音人如其名,在乐曲上确实是有着一些造诣,每隔一段时日便会编出一些乐曲来。
但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,显然不算什么本事。
看着面前的赵翰音,顾霖的眼神之中不由得便闪过了一丝失望。
作为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天子。
他对于这个皇帝的感情不可谓是不复杂。
还记得昔年,他更是亲自教育过这个皇帝,却没料到最后竟然教育成了这般模样。
不过他倒也没多说些什么。
甚至都没像以往那般,让这些舞女们退去,而是坦然自若的跟着赵翰音走入了殿中,随后就真的如赵翰音所言一般,默默的坐在了一旁,面无表情的看起了歌舞。
歌舞不断。
对于顾霖此次的异样,赵翰音虽然也感觉意外,不过倒也没有多问些什么。
顾霖确实太辛苦了,他以往便经常想让顾霖休息一段时间与他共同享乐,如今想来....顾霖这一定是看天下安定,也想着放松一二了。
时间,就在这一阵阵乐曲之下悄然流逝。
就这样过了片刻,又是有声音传来,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宦官的声音,来人显然是不能和顾霖一般,直入中枢。
“陛下,吏部考功司郎中赵文渊求见。”
赵翰音闻言不由得一怔,下意识转头看向顾霖:“这莫不是来找太傅的?”
他可知道这些大臣们是什么样子。
以往除了正儿八经的朝议之时,可根本没有人会来这垂拱殿来找他。
“陛下不妨一见。”顾霖淡淡开口,神色如常。
见太傅如此说,赵翰音纵使心中不情愿,也只得挥了挥手:“传他进来。”
宦官连忙小跑着出去传话。
而此时殿外的赵文渊,心中亦是万分紧张。
回想着这些天来商量的种种。
他不由自主的便开始畅想起了一会儿见到天子时该如何作为。
“万不可直接离间!”
“应当旁敲侧击,一点点的勾起天子对于太傅的怀疑,也唯有如此,才能不着痕迹的一点点离间二者的关系,好一举废了整个顾氏!”
他不断的在心中告诫着自己。
待宦官小跑着过来迎他,他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跟随着宦官朝着宫内而去。
踏踏踏....
心跳声与脚步声不断重叠,随之而来的便是阵阵乐曲之音。
赵文渊非但没有流露出不满,反而将头埋得更低,一进殿便行大礼参拜:“臣,吏部考功司郎中赵文渊,拜见陛下!”
他的声音格外铿锵,试图以此彰显忠心,博取天子好感。
“赵卿何须行此大礼?”
天子的声音几乎立刻传来。
赵文渊不假思索,头也未抬,正欲趁机再表忠心。
可下一刻,天子随口传来的一句话,却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“太傅也在此处,赵卿有何要事,但说无妨。”
“陛下英明....”
——脱口而出的话语声戛然而止。
赵文渊的身体莫名颤抖了一下,随后便连忙抬起了头看向了一旁正在淡漠看着他的顾霖,整个人在这瞬间就仿佛是成了霜打的茄子一般,身体都是莫名的一夸。
“太傅....”
“下官....下官....”他的声音颤了颤,本能的想要组织语言将事情给圆过去。
但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紧张,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!......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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